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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上午，在毛尖的松弛主持下，戴锦华同许鞍华、滕丛丛、刘伽茵几位女性导演在外滩源壹号的中庭内举办了“创造中的她”中国女性电影人峰会的中国女性导演专场。
这群中国电影当下最有智慧的女人说得热火朝天，金句频出，十分大胆。毛尖在一旁不断抛砖引玉，让全场氛围更加热烈。
自称吉祥物的戴锦华坦言40岁前也有容貌焦虑；年逾古稀的许鞍华导演，说自己年轻时化妆后有6个男生要送她回家；刚以《我的阿勒泰》掀起新疆游热潮的滕丛丛导演，年轻时却被要求“女人不能坐镜头箱”；拍出《不虚此行》的刘伽茵导演最感兴趣的电影题材却是体育。
一个半小时的讲座，我却觉得意犹未尽，想听更多。平时很多在脑海中朦胧的思路和问题，在这里终于得到了系统的解答。
他们会特别要求说我们需要一个场记，这个场记必须是女孩。她为什么必须是女孩，她要供整个剧组的男性来调侃的
凭借只有8集的电视剧《我的阿勒泰》，她在豆瓣拿下8.9分，更在全国掀起了一股“去往阿勒泰”的热潮。
“我大学毕业去跟组的时候，最明显就是摄影机的镜头箱是女人不能坐的，坐了就晦气，这个是特别迷信以及对女性歧视的体现。”
“他们会特别要求说我们需要一个场记，这个场记必须是女孩。她为什么必须是女孩，她要供整个剧组的男性来调侃的，所以我想我在年轻的时候做场记的经历是非常不高兴的。”
“比如说那个年代会流行穿那种低腰裤，可能我打完场记板，我在一个摄影机下面蹲下的时候会露出一部分的腰，就会有男性的长工在后面做性动作。但是我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是没有办法去和他吵架和反驳他的。”
讲到这里时，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低声惊呼。但是滕丛丛面色如常，这只是曾经的剧组日常之一。
“你会目睹在剧组里头那种男性对于当皇帝的欲望，哪怕他是一个很小的某一个组的组长，在他这个组三五个人之内他要做皇帝，他有他的话语权，他要说一不二。”
“我能够去跟他平等对话的时候，交流的时候，基本上很多信息都是无效的，我只能成为一个比他更具备男性的权利的人去压制他，去进行工作的推进，那个时候就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
“因为你要成为一个在智慧和能力上去和他们抗衡的人，而不是性别优势上，用一些软性的能力去达成你目的。我们想要的是一种才华和能力上的互相平等和尊重。”
“我们先把这个信号释放出去，让很多人一起来去探讨、影响，扩大它的影响面，把它变成一个基础的认知，我觉得可能是当下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相比滕丛丛，今年77岁的许鞍华却诚恳直言，自己对于女性力量的认知比较钝感。
“这其实是两个我认识的导演，平常跟我谈剧本，他们什么都很文明很好。可是一结了婚（女方也是个导演），他就不让她穿吊带和背心。然后他太太告诉我，是他不让我穿，还有点自豪，这变成了是女性被男性主义感染。”
“有一天我去party，化了妆，穿了一个比较不是暴露，是比较贴着的衣服。回家的时候有6个人要送我，我一点没有惊喜。”
“就是恍然大悟，原来这些男的其实都没眼睛，他们没有看到你是怎么样子的，只是因为你化了妆，穿了一件衣服。所以我以后不穿这个衣服，因为这个不是真正的我。”
当你在工作当中要去争取一些事情、要突破舒适圈的时候，你会告诉自己你要更主动一些，你要更直接，你不能再考虑对方的感受了，你要像男导演那样去工作。
在现场的，还有去年以《不虚此行》斩获第25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两大奖项的刘伽茵导演，同时也是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的副教授。
相比滕丛丛，她的入圈经历要好很多。这也是因为她的第一部电影《牛皮》是在家庭环境里拍摄，完全不用考虑和剧组人员相处的问题。
包括到拍《不虚此行》的时候，整个剧组上上下下都认识了很久，相对就没有那么强的“剧组感”。
但是她也有自己的困惑。拍电影时遇到障碍，她却分不清“是性格的问题还是性别的问题”。
“当你在工作当中要去争取一些事情、要突破舒适圈的时候，你会告诉自己你要更主动一些，你要更直接，你不能再考虑对方的感受了，因为对方通常不考虑你的感受。你要像男导演那样去工作。”
受到刻板印象干扰的不止这一点，很多时候，人们对于“女导演该拍些什么”，也有自己的偏见性看法，比如女性就更喜欢谈论柴米油盐。而刘伽茵打破了这种偏见。
“我觉得不管像这样的题材也好，或者是西部题材也好，或者是《白宫风云》或者《亿万》这样的美剧这样的题材，大家通常都不认为是一个女性创作者会选择的一个领域。”
“除非有一些其他的情况，比如说这个故事原型正好是女性的时候，投资人希望搭建一个可能主创由女性组成的团队，都是有一些附加条件在内的。”
刘伽茵特别希望能够有人透过性别看到真正的自己，她渴望着更加宽广的女性创作领域。
“仅仅是看我的能力和我在这方面领域的积累和了解，然后更加倾向于我来做这样的题材。这是我刚刚说的理想情况，这种情况有，但是是很少见的。对我来说，这个会让我在这个位置的时候会少一点抓手。”
我真的没有遇到其他的男导演，会说我最成功的那部影片，是因为我碰到了一个好编剧，我碰到了一个片方要求我用一个演员。
著有《浮出历史地表：现代中国妇女文学研究》《雾中风景：中国电影文化1978-1998》《性别中国》
今年65岁的戴锦华，作为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她以电影为支点，是最早将女性主义引入国内的学者之一。
上世纪80年代从北大毕业后，她和同事合力筹建了中国第一个本科电影史论专业，后来又在世纪末进入北大执教。
但这些年她为人熟知的，还是在电影与女性两个舆论场上的专业发声，成为了许多年轻女孩的偶像。
评价许鞍华时，她说自己每次夸赞许鞍华某部电影拍得好，对方就会找出一大堆理由。
“我特别喜欢《天水围的日与夜》当中的10块钱的牛肉，早上炒了、晚上炒了，那个里面的酸甜苦辣，那里面的生命力。但是我提到这个的时候，许导就说我们的组里有一个人好会炒菜，说他炒的好好吃那样的。”
“我真的没有遇到其他的男导演，会说我最成功的那部影片，是因为我碰到了一个好编剧，我碰到了一个片方要求我用一个演员。”
“非常坦率地说，我一辈子用了好多心力和时间战胜了自己‘丑不可言’的认知。可能到很晚40多岁才接受自己是个样貌中等的人，从巨大的非理性的自卑中站立起来。”
被毛尖问到是不是遇到很多渣男才变成戴老师时，她开玩笑说：“我年轻的时候非常希望渣男也多看我一眼，但是渣男都是不看我的”。
这场论坛本身属于国家级的人文艺术项目“ART SHANGHAI 欧洲国家珍藏展”特别单元中法女性电影项目“创造中的她”的一部分，其与展览、展映共同谱写了1890年电影诞生至今，女性在电影这一媒介中所作出的实验、探索与成就。
拥有世界上最大电影文献库之一的法国电影资料馆和中国电影的发源地上海携手，用18部电影及相关影像资料，揭开女性站在摄影机后曾被隐没的观点与讲述。
几位女电影人推荐了开辟中国女性电影先河的第四代导演黄蜀芹执导的《人·鬼·情》、法国“左岸派”代表玛格丽特·杜拉斯的《卡车》和《音乐》。许鞍华导演特别提到了默片时代的传奇“缪斯”慕茜多拉（Musidora）出演的短片《普罗蒂亚》，让她很感动，大开眼界。
影展还收录了世界电影史上首位女性导演爱丽丝·居伊（Alice Guy）的首部影片《甘蓝仙子》，这是它第一次在国内公开放映。
▲序幕 摄影机后的女人，中法女性电影项目“创造中的她”，展览现场，摄影：STUDIO FANG ©️Art Shanghai 2024
从被遗忘的爱丽丝·居伊，到独自在香港影界拼杀的许鞍华，再到滕丛丛和刘伽茵，越来越多女性影人被记录，这个队伍还在不在壮大。